韓良露:涼拌什錦菜與常民家傳年菜

又到準備過年的時候了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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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最近特別思念爸爸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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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今年要過的是個沒有父親的年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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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所謂每逢佳節倍思親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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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年菜中有太多和父親緊密相連的回憶。
爸爸一直到去世前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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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都依然打理著家裡的年菜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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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九十高齡的他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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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雖然手做不動了,但動口指揮的人還是他,也依照著他的食譜,年復一年的。從我有記憶以來,每年過年都會有涼拌什錦如意菜(那些切得細細長長的芹菜、紅蘿蔔、豆皮、香菇、木耳、黃豆芽等等)、有自己包的蛋餃、肉丸加上海參、蹄筋、白蘿蔔、荸薺、肉片等雜燴的全家福、慈菇燒肉、白菜獅子頭、草魚凍、炸蓮藕盒、炸韭黃蝦肉春捲,以及早年還有的大蒜燒黃魚和煙燻白鯧,近年來只好用紅燒馬頭魚取代。
這就是父親的家傳年菜,是父親一生的記憶,有著他童年在大陸老家對他的母親與祖母三代的記憶,他把對鄉土與親人的懷念寄託在年菜中,年年品嘗著歲月的流逝。現在,父親也走了,我這一代人卻不知道這樣的家傳年菜還能傳多久?
是否我們這一代或下一代人將成為終結家傳年菜的世代?在我的生命旅程中,還曾有幾十年,準備家傳年菜是過年最重要的事,我會跟著父親做蓮藕盒、準備包春捲、煮紅棗蓮子桂圓湯,跟著阿嬤烤烏魚子、烤香腸、煎豬肝,以及做一大鍋有著香菇、木耳、蝦米、金針、白蘿蔔、肉羹、扁魚酥、蛋花的滷麵,最後還要灑上烏醋、白胡椒與香菜。
阿嬤的家傳年菜的年代記憶更久遠,也許是從泉州到台南十幾代傳承加上變化的滋味,像我知道阿嬤年菜中的五柳魚源自何處,卻不知道她為什麼大年初一要喝一碗桂圓米酒糯米粥?
在大家都還會互相親自拜年而不是用電話、網路問候的時代,人們也多了機會認識與品嘗他人的家傳年菜,像我永遠都記得童年、青少年甚至成年後剛出社會時,在鄰居家、同學家、同事家、朋友家曾經品嘗過的東北人家的餃子、酸白菜白肉鍋,北平人家的醬肉、涮羊肉鍋,湖南人家的臘味合,汕頭人家的魚麵、沙茶爐,成都人家的樟茶鴨、豆瓣魚,江西人家的粉蒸肉、粉蒸菜,客家的白斬雞沾桔醬、福菜鍋,福州人家的佛跳牆、福州魚丸燕丸鍋等等。
家傳年菜展現的是常民在歷史變遷中,代代保存下來的家族與鄉土的飲食記憶。年菜是認同與凝聚情感的象徵,重點從來不在鮑參燕翅等昂貴的食材,家傳年菜本非宴客菜,不是給外人看好的面子菜,而是一家人分享回憶的裡子菜。
家傳年菜的精華在餘不在滿,這是常民過日子的百姓食的智慧,所有的年菜都要懂得預留後路,吃不完的臘肉臘味留著炒年糕煮年糕,剩下的雞湯放進長年菜、肉丸、魚丸又是一鍋好湯,吃不完的魚或豬腳要做成魚凍、豬腳凍當下酒菜。
所有家傳年菜中最重要的一道菜就是涼拌什錦菜,這是我在所有人家都會發現的年菜,只是各家的叫法作法略有不同,這道菜雖是配菜,卻因為可以從除夕吃到開市,成為所有年菜中最歷久彌新也最具代表性的常民年菜。
今年過年,不管你是自己做年菜或買市場、便利商店、餐廳飯店的年菜,試著至少要自己做一道自家的涼拌什錦菜吧!至少讓家傳年菜就先從每家都會有的涼拌什錦菜恢復代代相傳吧! (作者為南村落總監、生活美食家)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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