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是去書寫時光的。時光反過來書寫了我……
象牙白的底色,下修信用卡利率 恐使資金轉入地下錢莊,花朵綻放在綠葉間。
玫瑰凝香綻放。綠葉穿梭花間。
盛夏,立委:公投違法 將提告,接到一件花衣裳。
花布好似她靜定的台南生活。有如一個遷徙的生活片斷。
「梅君,台北電影節 周邊免費看,我要送你一件衣裳。」她喊著我的小名,美國終裁擬對中國光伏電池徵雙反關稅,量著我的肩。動作熟練。
五月,我們在故鄉二度相逢。七十三歲的她,像天真的少女,在澎湖生活博物館的講堂裡,說著自己的故事。然後,她拿出隨身帶著的量尺,為我量起身來。
當時是驚訝萬分的。怎麼隨身帶著量尺?
「裁縫師當然隨身帶著量尺。」她笑了。依然美麗如花。
那姿態讓我再次回想著她的往日身影。
彼時,她也是這麼為顧客量身?
歷經數十年,她在女兒阿琪陪同下,重返澎湖,參加《記憶的島嶼》新書發表會。每位耆老暢談生活往事,並且提供了難忘的物件,讓博物館展示。
她穿著自己裁縫的衣裳。
上衣是米色的底,玫瑰花綻放其間。花衣搭配白長褲,她看上去像是移動的花園,像是每日清晨打開窗,迎風搖曳的花朵,分外美麗。
花衣裳裡住著故事。
早年,她曾是澎湖馬公街上最美麗的裁縫師。
彼時,她正青春。一日,她離開村莊,到了馬公市區的布店街,先是一家家張望、觀察,最後尋了一家老闆娘看起來慈眉善目的洋裁店,逕自進到店裡,表明要當學徒。老闆娘看她清秀可愛,言語純真,有著鄉下人的樸素,就收她為徒。
她開始在布店學習。繽紛的布匹依序放置,有如一幅幅畫。她心中常常設想著那些布如果走動起來,會是什麼樣的風景?她有天分,勤學勤做,漸漸入手,習得裁剪。
那時,馬公市中央街有十多家布店,「月裡洋裁店」澎湖知名。她清秀美麗,手藝巧妙,很受注目,她名為碧霞,人們稱她是「月裡的碧霞」。
記憶是個裁縫師。
她深深記得在馬公市布店街浪漫的往事。
「他就在對街開布店。他常常往我們店裡看過來,也不知他看了多久……」
「那時,我們早上八點半開店,他站在對街門口,站了很久。我想,好奇怪,那人眼神一直看過來……
「有一次,他要去四眼井旁的合作社,我們擦肩而過。好巧,他回頭看,我也恰巧回頭……。四目相視。」七十多歲的她訴說著往昔美好的相遇。
走遠了,再回頭。她發現他還在看,於是,她笑罵了一句:「還不進去。」那時,她二十二歲,他二十八歲。
「不久,他就常跑來我的裁縫店。他來也只是站個十分鐘,隨意談笑。」
佳人在月裡。「月裡洋裁店」好像有強大的磁石,他總是常往那個方向行去。
後來,她才知道,他悄悄看了她兩年。
她在二十三歲嫁給他。喜帖送出時,整條街的布店都響起歡呼聲。
「那是祝福的聲音。」直到七十二歲時,去年,她在台南市告訴我這件事,臉上有著歡喜和激動。
去年,為了寫《記憶的島嶼》,我一次次從山間飛往海洋,探訪澎湖耆老。
生命流轉浮游,回憶的原野,沿著海風吹拂。
記憶拼貼著我。耆老的記憶訴說著島嶼的過去,帶著我往海洋深處探究。我的魂魄在島嶼的土地裡行走,古城的街道、飲食、風情進入心田。
第九個故事住在台南市。
我們從問候開始。可是,聲音方才出現。她握著我的手,喊我小名:「梅君,你是梅君嗎?」
她定睛看我:「我看過小時候的你。」
那時我才四歲或五歲?歷經數十年,重相逢。
她是我的阿姨,歐碧霞。
她記得老房子裡的花磚,記得一塊鑲在窗上的青瓷。她細細描繪著那墨綠色的窗,栩栩如生,歷歷在目。
那時的古厝裡有著什麼樣的故事?
記憶如迷宮小徑,遙遠的青春,最初的故事。
母親在四十二歲時逝世。那些來不及訴說的往事,迎面而來。
「向陽門第春先到,積善之家慶有餘。」阿姨說:「這是我們歐家古厝的門聯。」
時光悄悄為我們縫製了衣裳?
我在山間的屋裡穿起阿姨寄來的花衣。
細胞裡跳動的是回憶的海洋脈搏。
鋪滿綠葉的領子包覆著頸,短袖,裙長及膝,花兒一路綻放。
這是一件合身的花衣裳。
彷彿花朵包覆著身體。
「後來,我們離開澎湖,搬到高雄,後來又來到台南市。」阿姨說。
輾轉流離。近五十年才相逢。時光是一本書?這是故事的第幾頁?
在她的眉宇間,我看見母親血脈的線索。
「令堂逝世後,你們去了哪裡?」阿姨緩緩的問。
後來,我們搬到高雄、台中、台北,這些年住在山邊。
可我再三返回澎湖。看海。
海洋,故鄉,浪拍岸。
夜裡夢見母親,她還是那年夏天的模樣,戴著斗笠,趕著牛車,從海邊回來。
一件花衣裳,這是母親從遠方寄回來的信?
我是去書寫時光的。
時光反過來書寫了我。,